那晚和每一個普通的夜晚一樣，玲子才來這裏不久，百無聊賴地自然就跑到房頂去了。而土方也是剛開始規律地和她同時出現。那時候給她的感覺就是，這個男人絕對是來監視她的。

所以她依舊不理他。他也很知趣地坐在一邊。雖然知道他可能是限制自己自由的，但她竟不覺得討厭，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。越想越是不能理解，她對自己生起氣來。【我可真是笨蛋……和妖怪打交道久了，連人類都不了解了。】因為她並不想讓自己適應這種有人陪伴的生活。想到這裏，她猛地起身，準備回房間，寧可在屋子裏憋著發呆也不要在這裏沈淪。

不料，轉身向下房頂的地方走的時候，腳下一滑，瞬間整個人失去了平衡。在傾斜的房檐上，她整個人向著地面跌去，雖然嘗試用手抓住屋頂的瓦片，但卻偏偏什麽都沒抓到。慌亂間，她停止了下墜，以為此刻她在空中亂揮的手被某個有溫度的東西抓住了。擡頭就對上了土方的面孔。是他用手拉住了差點就掉下去的她。

但想要把她拉回來哪有那麽容易，原本地形就很不利，土方也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抓著她，另外的手還要把住固定物。剛才千鈞一發之際能抓到她已經算是幸運了。胳膊越來越疲勞，手心的汗也越來越多了，玲子感覺有點撐不住了。“別管我了！這種高度摔下去也不會死的。”她習慣性劃清界限，即使自己受重傷也不希望連累別人。

“你在胡說什麽！”這是土方頭一次對她大聲說話。話語中充滿了不滿。“為什麽不堅持到最後就放棄了？我是不會松開你的。”說話間，她感覺到土方拉著她手的力度加大了。

【什麽嘛，這個人！不聽別人說的話……】雖然這麽想，但她看到了他認真的表情。那雙眸中透著的是什麽呢？她從沒這麽用心地去觀察一個人類。那雙眼睛在傾訴著它主人的思想。什麽雜念都沒有，只是要把她拉上來，完全不相信自己是失敗，也決不允許自己失敗的堅定。她被眼前這個人嚇到了，應該是吧……她也不清楚，只知道自己心跳加速，想繼續探究那雙眼背後藏著什麽樣的心靈，卻又不敢再看，仿佛會把她吸走似的。但是行動上，她卻被說服了。另一只低垂著的手也用力向上伸，摸索著周圍能不能抓到什麽東西。

幸運的是，她抓到了一塊突出的牢固的磚瓦。在土方的牽引下，她自己也使出了吃奶的勁，終於半身湊了上來，而這時候土方也能空出手來，小心移動到她身邊，幫助她整個人爬回房頂上。

終於安全了的玲子平躺著大喘氣。土方也累地坐在屋頂，豎起一個膝蓋撐著半邊身體，胳膊搭在腿上，略帶責怪地說：“就算遇到危險了，也不願意出聲尋求幫助嗎？真不知道你以前都經歷過什麽……”

但奇怪的是，玲子卻聽出了關心的意味。腦子裏好多話盤旋著，最終只凝練成兩個字：“謝謝……”

這時候，下面傳來聲音，是沖田：“土方桑，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嗎？我們聽到了動靜，出來看看。”

“還有，你怎麽跑到房頂上了？”這是原田也來了。

玲子正暗想【麻煩了……】，卻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：“沒什麽，我剛才在抓只貓，想著也許是一直騷擾咱們廚房的那只，所以追著跑到房頂來了。但還是沒抓住，讓它跑了。”土方偷偷給了她個手勢，告訴她不要出聲。

“土方桑還真有情趣。”沖田留下這句話，便拉著原田走了。

“話說，總司你怎麽大半夜也穿的這麽整齊？”離開的路上原田問道。

“沒什麽，左之桑，只是剛準備睡覺，還沒來得及脫衣服就聽到動靜了。”沖田回應。

等到土方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們的時候，才把玲子拉起來。

“剛才為什麽要撒謊？”玲子實在想了解他到底在幹什麽。

“你不想過多被別人打擾吧，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差點受傷，那麽明天開始就會時時刻刻有人去看望你，關心你的。別人不說，左之可是會頭一個去照顧你的。雖然我並不理解你，但是還是尊重你的選擇。”

這句話再次刷新了玲子對他的認識，甚至是觸動到了她十幾年來形成的人生觀。她從小生活在孤獨中，只有各種各樣的妖怪作伴，而她也刻意地認為人類都很奇怪，否則就要承認自己奇怪。所以，裝作漠不關心，裝作毫不在意，裝作享受孤獨，漸漸就變成了事實。

但是，土方第一次見到她，就收留了可以說手足無措的她。而在新選組的每一天，和他們這些人相處的每一個時刻，都在讓自己的心墻動搖，直至此刻這個心靈的地震。

那晚她最後怎麽和土方分開的她已經不記得了，因為滿腦子都是他的面孔，當時她只想逃開，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那樣。第二天一大早。當時她剛起床，見到有人在門口閃過，便跟出去想看看是誰，沒想到和土方撞了個滿懷。

“你在幹嘛？”她覺得可疑。

“沒什麽。”他一如往常。

“哦。”既然沒什麽事情，那玲子就不多陪了，她只想再躺一會兒，昨晚雖沒有大礙，卻也抻到了筋骨，有幾處擦傷。

“這個拿去。”土方冷冷地遞給即將轉身的她一樣東西，說完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：“喝了，傷會好的快一點。”

只留下玲子楞在原地一會兒，接著就回去乖乖吃了藥。事後她才知道，那是土方家世代遺傳的散藥，治傷特別好用。果不其然，沒兩天就痊愈了。她還暗自不屑：【至於這麽傲嬌嘛，關心別人就不能直說？】卻沒想到自己也有同樣的毛病。

而土方也從沒再提起過那晚的事情，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這也讓她有些感激。

就是現在，她從千鶴的身上，看到了自己當時的樣子。她也猛然意識到，長久以來這種異樣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。但當這種時刻真的來臨之時，她的心情卻黯淡起來。

【看來選擇這時候和滑瓢出去還是正確的。】她這麽想著，沒有聽到千鶴說的話。

“玲子桑！”

“哎？千鶴，抱歉，我沒聽到……”她回過神來對千鶴露出歉意的微笑。

“我是說……你認識這個人嗎？”千鶴的聲音有點唯唯諾諾，似乎有點緊張害怕。

順著千鶴的手指，玲子看向自己的身後。奴良滑瓢分明站在那裏，滿眼笑意看著她。見玲子瞧見了自己，便又湊過來：“剛才想什麽那麽出神？連我來了都不知道？”

“你來幹嘛？”

“不是你說的，明天要和我出去嗎？”他得意洋洋，仿佛抓到了玲子的把柄。

“你監視我？”她不想在千鶴面前和他發脾氣，但一見到他，就總是忍不住想要對他的方方面面指點指點，尤其是他那隨意的態度。

“冤枉我了吧！我只是碰巧過來找你而已~”沒等解釋明白，他接著又對千鶴產生了興趣：“這個人是？哎呀，是女孩子呢……”

“跟我走！”玲子可不想讓他多嘴，讓不知道底細的人知道自己的事情。於是便拉著滑瓢出門去，找了還空著的訓練場地，繼續質問他：“你到底……”

“被你拉住的感覺真好呢，你就這麽期待和我兩個人獨處？”

眼看著玲子漲紅了臉，憤怒值也到了邊界，滑瓢就不再逗她了，轉而一本正經起來：“我之前和你推薦了好幾次讓你和我一起出去找妖怪，你偏偏都不去。看來今天是被他給氣到了……不過，我來是想告訴你，最近我都沒法來找你了呢。”

“哎？”

“真的。奴良組裏有些大事要處理，我要離開京都一段時間，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，所以這段時間，就只能忍痛見不到你了……不過，放心，你的事情我還會繼續幫你完成的。”

【我豈不是要言而無信了……明明才和土方說要走的……這！】

“怎麽，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希望我走呢……不過太遺憾了，只有這次，我滿足不了你的願望了。因為真的事關重大。我答應你一定盡早回來，而且如果下次你再有什麽願望，我一定幫你實現！”

玲子感覺到他很認真。能讓這麽油嘴滑舌的家夥正經起來的事情肯定不小，而且他畢竟是妖怪的總大將，整天撩妹才是不正常的。而且，以後還能實現一個願望？這個交易不錯，雖然她可能會在土方面前有點尷尬，但利大於弊，她也覺得劃算。“我沒關系的，反正找時妖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。”

“好吧。你就這麽讓我走了，我還有點不甘心呢……等。著。我。”重重留下最後三個字，他便瞬間消失了。只留下玲子楞在原地。

這時候沖田走了過來。“什麽啊，這不是沒事嘛……”

“怎麽了，你找我？”

“千鶴那家夥說你可能被不知什麽人帶走了，我過來看一看。要帶走你的人是那個奴良滑瓢吧？怎麽不和他走？”

“並不是他帶走我，是我擔心他在千鶴面前話說八道，才把他帶出來的。”

“哦？然後呢。”沖田雖然這麽問，但是卻已經向著反方向走了，似乎不聽到回答也無所謂。

“短時間內都看不見他了，這下你們滿意了吧，沒人來你們的屯所惹是生非了。”玲子只是順路要一起回去，便和他隨口說了一說。

“哈，那應該是副長最高興了呢。我要去繼續工作了，監視千鶴的事就拜托你了，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。走啦，拜……”他對著身後擺擺手，便溜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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